小女孩靠过去,奶声奶气地说道:“我讨厌日本人。他们杀了我的爸爸妈妈和奶奶,我家里就剩我和爷爷两个人了。”
时秋立黯然。
是啊,在当下的苏北,又有几个人是家人俱在、阖家团圆的呢?
家破人亡怕是最常见的结局。
她撇过头去,远目天埔的夜色,瓦片楼尖上,不知逗留着多少孤魂野鬼,人命在这个时代毫不值钱,在任何一个军事家眼里,一个班的士兵性命恐怕还不如一台火炮值钱,遑论那些喝着兵血的政客?
往前看,苏北不过是流氓、地痞、马匪横行的乱世,统治者短暂而反复地更替,却没有一个能得到人民的认可。
再往前,朝廷?在朝廷眼里,苏北连同北方各岛不过是朝廷与日本斡旋的砝码,朝廷随时可以为了“保全”苏国其他区域而毫不犹豫地抛弃苏北地区。
那么,幕中帷?
幕中帷会成为苏北的王吗?
——这得看,他究竟会不会和日本签那份合约。
时秋立在心里想到。
她替小女孩理了理头发,小女孩的脸因为长期寒冻,通红开裂,她的手指也满是冻疮,粗肿令人不忍卒见,时秋立问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小女孩答道:“我叫阿梅。”
时秋立问道:“那阿梅来天埔干什么呀?”
小女孩的爷爷开了口:“我小儿子在天埔,他在天埔大学,我们全村被屠杀,我和孙女逃出来就是来投奔他的。可是天埔太大了,我们迷了路,只好在这钟楼上凑合过也晚上,明天再继续找。”
时秋立叹了口气,这天下的人有哪个活得容易?
她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,着手画起地图:“老伯,我认识天埔大学,我告诉你怎么走。”
那天晚上,时秋立在高高的钟楼上抱着阿梅,沉沉地睡了一觉。
——杀死你家人是日本人吗?
——不是,是苏国人。
时秋立只要一闭上眼,就能回到那天,她穿着飒爽的军装跟着老板经过军统密狱,老板面容肃穆地走在前面,她跟在后面,默数一间又一间的牢房,经过第七间的时候,她侧头匆匆一瞥,牢房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血肉模糊的躯壳。
就那么半秒回眸,她连他们的脸都看不清,只来得及看清他们被敲断的脚趾、烙穿的胳膊还有一地腥臭的血,她连脚步都没有停,跟着老板走了出去。
自此以后她再也,没能睡过一个安稳的觉。
苏国的夜,太长也太冷,人们凭着心中信念一分一秒地熬着,可朝阳好像永远不会来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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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*之前编辑错了,修改重发哦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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